民国医案才女的罹难与女产科西医的喜剧
民国医案|才女的罹难与女产科西医的喜剧 芃澜 这是年写的两篇小文章,当时正在读民国医案。今日来看,仍有意义。便整理了发上来。 一、才女的罹难 上世纪三十年代,中医论战最激烈的时候,中医阵营有一位名医,叫做陆士谔(~)。 陆士谔早年笃信西医,阅读解剖、生理诸书,亲友罹病,他力主西医诊治,谁知他的妻\子因此相继去世。后来,陆士谔自己也得了非常严重的肺病,西医诊断为三期肺病,他自度必死,于是求医同乡唐纯斋,连诊37次,居然就好了。陆于是拜在了唐的门下,致力学习中医。年,陆士谔在上海《金刚钻报》,开辟医林专栏与余云岫激烈辩论数月,前后发表数万言,产生非常大的影响。 在《士谔医话》中有很多他亲历的中西医共诊的案例,以今天的眼光来看,仍有极强的现实意义。 《姚名达问病记》中讲述了上海暨南、复旦两大学教授姚名达向他问病的事情。姚名达何许人? 书中暗表:姚名达,字达人,号显微。江西兴国人。生于年,年被日寇杀害。是我国 的目录学家。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研究院,师丛梁启超。留校任教二年。后行商务印书馆编辑兼特约撰述,在上海专意于著述。年一二八事变,日寇进攻上海,他的藏书、著作手稿被毁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他慷慨激昂,宣传抗日。年,日寇侵入赣东,战局紧张,他毅然弃教投笔从*,参加战地服务团,为抗日将士及伪病员服务。同年7月7日,在新淦石口村遇敌,不幸壮烈牺牲,年仅37岁。 姚一生于目录学研究成绩卓著,著有《目录学》、《中国目录学史》、《中国目录学年表》、其中以《中国目录学史》用力最多,为其他表作。他的夫人是*心勉女士,他们一起创办了女子书店,主编《女子月刊》,是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。 当时女子书店在上海霞飞路五百二十三号,该书店出品,大半是姚夫人自己的作品。可就是这么一个才女,却因为一次头疼,竟然不治,医院。 其经过陆士谔从一个中医的角度,做了如下的记录: “姚君为其夫人之疾求余设计,余问其状,姚君曰:余妻曾产五六胎,现又怀孕,已及六月,前因头痛就西医诊,西医认为肺病颇严重,非先打去其胎,不能治疗。余妻不愿。西医曰;不肯打胎亦可,惟不能速愈耳。遂日日为之打针。余问咳嗽否?姚君日:无。余妻之头痛。虽经西医悉心治疗,丝毫未见功效,后来愈痛愈剧,手臂亦遭延及。斯时用爱克斯光照看,始知肺病并不严重。西医又言此手臂之痛,当是风病,于是改打风湿之针,亦未见效。近来则头痛更剧,甚至夜不能眠,项背皆强,西医言此症变成脑脊髓炎矣,医院不可。连延数西医,语皆相同。医院,院医言此症严重,已到不治地步,绝无办法,要余签字,生死凭诸天命之纸。 姚君言时,语带江南方音,大可恐余不解,则为之翻译。大可(陆的朋友)言,姚夫人乃当代女作家,设女子书店于霞飞路五百二十三号。该书店出品,大半是姚夫人作品。余大为感念,此病者为吾国女界杰出人才,定当竭吾之力,为之诊治。因告姚君:尊夫人既经众多西医细心诊治,认为无办法之不治之症,余何敢以未会诊治之症,认为决有把握?但是病人住院。所以求病之愈。今该院医既言绝无办法,则住院与不住院,效果相等。为君设计,当以赶快出院为先决问题。早一刻出院,即可早一刻设法。 姚君要求先与一方药,余于是书一小方,药仅二昧,仍是鲜竹叶六钱,鲜生地二两也。姚君复问对于此症,究竟有无把握。余曰:“须诊过才能下断语。现在最要,医院一事。”次日为五月一日,午后姚君电话来,言病者状况颇佳。余问昨药服否?回已服完。问何时出院?回须明日。二日余晨午晚三次电话于女子书店,问姚夫人已否回家?医院。爱莫能助也! 三日午后,姚君来寓,余劈头就问夫人已出院否?姚言未曾出院。余日:然则病势当已减轻?姚言病者两目已昏不能视。余讶日:肝肾绝矣。姚言院医既无办法,又不许出院,日惟抽病人脊部之水。言次泪承睫,此时余惟有以语言宽慰之而已。” 抽脑脊液是用来诊断是否是脑脊髓炎的,病人从头疼开始,到怀疑是肺部感染,再到怀疑脑脊髓炎,一直到病情转危,也没有得到确诊。(否则就不会继续抽脑脊液了。)因此在治疗方法上一直失当,终于导致患者死亡。 “余草姚名达问病记才付刊,遇朱君其石。其石,大可弟也,与姚君亦相识。其石曰:‘医院中,君知否?’余曰:‘目昏不能视,肝肾两绝,余早决其必死。’” 一代才女就这样罹难呢,愤怒之余,陆士谔忍不住发出质疑: “余对于此事。有疑问数个:偶患头痛,何以确知其是肺病?在吾中医,肺之脉不上头,头痛何能断为肺病?西医即不知脉,头与肺之距离当亦知之。此种诊断,余不能解,一也。即使确是肺病。病在于肺,治肺可也,与胎何涉?胎居胞宫在下,肺居上焦在上。肺与胎风马牛不相关涉,何以必以打胎为先决问题?在吾中医治病,病不由胎,即使同处下焦,亦断无舍病打胎之理。此种诊断,余不能解。二也。人命至重,学识有限,吾中医遇到严重之病,自审不能解决者,必叫病家另请高明,不但口头嘱咐,并且书面写明,决不肯既无办法,又不放手,贻误病机也。贵西医之不放姚夫人出院,吾中医诚莫测高深,此种办法,余不能解,三也。敢请贵西医将以上理由,在报纸上逐一披露,企予望之。” 医院到底有没有回应陆士谔在报纸专栏上诘难,我没有看到相关资料,不得而知,但是从今天的角度来说,这种事情也仍然是会发生的,而且一定还有,只是已经少了有 自信可以出手救治的中医了,所以连这样的诘难我们也看不到了。 陆士谔与其石继续就这件事情说了一些话,“其石曰:“姚夫人若早延中医诊治,当不至此。”余曰:“中医虽未必尽愈诸病。然分经用药,标本兼顾,比较利多弊少。”其石曰:“姚夫人死矣,遗雏呱呱,顿成失母之儿,姚君晚归,幼儿牵衣索母,此情此景,可悯可伤。”余曰:“死者不可复生,追悔亦已无及。余愿姚夫人死后。姚夫人之友。姚君之友,常以姚夫人就诊之情形志之于心,刻之于骨,永远不忘。余愿世之人与姚夫人同病者,亦以姚夫人之就诊情况,时时忆及,引姚夫人为前车之鉴,俾一误不致再误。余犹恐姚夫人死,而后之继姚夫人而起者,为姚夫人第二,姚夫人第三,则后顾茫茫,殊可悲耳。”因于姚名达问病记后,复伸纸濡笔,作书后之篇。” 这段公案,今天读来,颇使人有些伤感。可是同时也要细细思量一下各中原由:陆就是这样的想法,他回到中西医之争的话题,提出了这样的看法: “微菌之为物,其形不一,有弓形,有杆形,有球形,有双杆形,单杆形,最球形,单球形。西医于此种种之菌,精究其形状,分析其种类,以为万病之源,皆由乎此。病而一涉乎菌,无不谈虎色变。 在吾中医对于微菌一物,亦知可厌可憎。惟不若西医认为万病之源。吾中医知另有病源,决在微菌之外,决不能张冠李戴,捉生替死,使真真病源反得邋遥法外,肆虐以祸人。 吾中医认人身以内之微菌,犹人身以外之虮虱同属可厌可憎之物。其为可厌,其为可憎,其为有害于人,吾中医亦何尝否认?惟决不肯误认做万病之源,转移吾医者之目光,精神贯注,全注于菌,真真之病源,反致无暇顾及,而病源反得潜滋暗长,肆虐不已。事实之证明,胜于任何雄辩,吾之谓此,并非空言,吾盖有为而言也。” 读来令人慨叹。 二、女产科西医的喜剧 在《士谔医话》中还记录了这样一个案例。项某的夫人是一位西医产科大夫。年初11月产下一孩,产后8天,微感不适。于是到上海“医院,开三接十二号病房,住院求治,病势日增,至十日,神昏谵语发狂矣”。 可见,患者由起病到出现神志改变仅仅经过了2天时间,病情变化的速度是非常快的。“院医束手无策,项君睹状惶急,即延沪上 西医诊治,连延数医,均谢不敏。”紧急的会诊并不能够改善患者的症状,情势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。 从患者的情状上来看,西医应该是诊断为产后感染,治疗手段也一定是用抗生素,但无效。病情反而发展,这个时候,医生主要思考的应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,究竟是什么病,在诊断上费尽心思,可是那个时候的检验手段还不够好,所以实验室检查提供的数据一定有限,要在诊断上明确可能会非常棘手。而在手段上就更加没有什么良策了。如果在今天,可能也只是考虑适当的时机转入ICU,加强监护,以备不策。直到呼衰\心衰,于是上呼吸机,插管,上心电监护,随时抢救。 束手无策的家人,惶急之下,想到了陆士谔。“病者偶或清醒,因深解病理,自知决无生望,转嘱项君,善抚诸孩,项君悲不自胜。时病者之姊某夫人言,病既危急,西医已无办法,不妨改延国医,姑妄一试,死马当活马医,不作必愈之奢望也,项居然之。” 可是当时的情势,中医行医是很艰难的,因为国家*策多有约束,社会抨击日甚一日。陆士谔不免要明言于先。 “乃来延余,时十一月十日上午也。余诊其脉皆现芤象,而两尺颇为流利,面色青*,舌苔白,身热凛寒,时或战傈,时或如狂,饮食入口欲吐。慰之日‘此症决不会死,乃是风热内陷,引动风阳,所以如是怕人,在吾国医,视作寻常,不难治也。君等既然延余诊治,余可负责,惟有一要求,除余所开汤药外,西医之药水、药粉概不许入口,西医之外治诸法,药水针等,概不许近身,能依吾法,余即写方,不昕吾言,余亦爱莫能助也。’项君日:‘既然请到先生,任凭诊治,自然十分信服。’” 十分信服,倒也未必,死马当活马医,盼望奇迹,倒是十足的。“余于是立案日:产后八朝,身热欲吐。时或凛寒战傈,时或如狂。舌苔薄白,脉芤,两尺顿流利,此乃风热内陷,引动风阳之故,法先宣络透邪,镇惊息风,方则桑叶、白薇、茯神、夜交藤、仙半夏、 、茺蔚子、飞滑石、丝瓜络、苍龙齿、左牡蛎也。” 这段叙述是十分专业的。可以清楚地知道当时患者的症状,包括高热不退,神志已不清楚。陆士谔的辨证是非常准确的,于是第二天,患者的高热就退了下去,神志也清楚了。 “十一日,病者之姊来言服药后,惊狂已瘥,身热已减,惟夜不能眠,大便见溏。胃颇思纳,旧方是否可服?余日病之状态,既已变迁,药方亦须变更,来人要求悬拟一方,余允之,乃为之立案日:据述惊狂已瘥,身热已减,胃颇思纳,大便见溏,惟眠不甚安耳。拟与和阴。方则朱茯神、夜交藤、煅龙齿、煅牡蛎、生谷芽、浮小麦、炙甘草、红枣也。” 这时睡眠不好,和胃口很差,还有腹泻成了问题。如果假设,西医治疗取得这样的效果,对于这几个症状,他们是不太当回事情的,因为觉得连这么难的高热都退了下来(感染被控制住了),这些已经不足虑了,那已经是长出了一口气,并洋洋得意、沾沾自喜了。而一定要解决的话,多半仍然是抗生素,和安定(?)或者当时仅有 吧。可是高热不退,这个机会已经从当时的西医手中失去了。 “十二日,又来相延,言昨药服后,大便解下蛔虫一条,仍有身热微汗,诊其两脉,已无芤象,惟弱耳,舌苔白尖微红,眠仍难安,余日此虚热也,非用微苦之药泄其心火不可,为之立案曰:产后十朝,惊狂皆瘥,虚热微汗,眠犹难安,大便解下蛔虫,小溲已氏,舌苔白尖红,脉弱,此乃阴伤使然,法主和阴救液。方则北沙参、大白芍、炙甘草、朱茯神、夜交藤、莲子心、浮小麦、红枣、煅龙齿,煅牡蛎、活磁石也。” 大便解下蛔虫是个意外,病人的低热倒是一个问题。西医可能会窃喜,以为中医退热时属有赖天功。可是陆士谔果然是不含糊的,清楚地知道低热的原由。于是果断处方。 “十三日,项钧方君来,言昨日服药之后,情形大佳,惊狂虚热皆瘥,夜眠亦安,大便小溲都行,大致生命总可无妨矣。余曰余初次诊脉,即许以不死,现在病已去其大半,当然可以宽心。项君曰病人自己常常忧虑,颇难宽慰。余曰缘病者身为西医,经目已多,见产后此种病症,多属不治,是以忧心,不知在吾国医实非绝症,尊夫人经此次亲身试验之后,当信吾国医,确非大言欺人者,项君唯唯,是日方案曰:惊狂虚热皆瘥,夜眠已安,溲便皆行,产后已十一朝矣,当与和阴。西洋参、大白芍、炙甘草、朱茯神、夜交藤、浮小麦、红枣、葡萄干、煅龙齿、煅牡蛎、生谷芽。此药服后,电话来报告病状有变,言两乳作胀,身有微汗,时余出诊在外,尚未回家也。” 病情到了这里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变化,项某亲自登门拜访(此前一直是建议看中医的病者之姊),并说患者命被保住了。陆士谔当然坦荡,明言是意料中的事情。 但项某吞吞吐吐说了大命不死的患者的意思:“常常忧虑,颇难宽慰。”对于这种怀疑,陆士谔却颇为宽容。一番话是说西医都是这样,希望这次之后,她能对中医有个重新的认识。 谁知接下来的变化让患者又吃了一惊。十一月十四日往诊,病者告余,“遍体微汗,两乳作胀,自觉烦热,温度计测之不甚高也,有无妨碍?”又发热了,虽然不高?可见在西医脑中,发热实在是个可怕的信号。 “余慰之曰:‘无妨也,两乳作胀,此为酿乳,即使热度极高,亦不为害,盖为产后必要之过程,切不可使用西法,冰之以冰块,打之以退热针,庸人自扰,致成大患。’”陆士谔不愧是当时中西论战的主将,这个时候,还不忘把西医奚落一番。 “病人曰:‘能为我消胀否?’余曰‘能。’病人又言口渴,饮不能解。余允为之设法,脉象与前诊无甚出入,书案曰:产后十二朝,惊狂、虚热、不眠皆瘥,小溲多,微有汗,乳微作胀,舌苔润,口干一法与养阴。方则西洋参、金石斛、大白芍、炙甘草、香谷芽、朱茯神、夜交藤、煅龙齿、煅牡蛎、制女贞、红枣也。此药服后,口渴较减,乳胀不瘥,病者颇以为虑,十五日之案曰:产后十三朝,眠已安,胃能纳,乳犹作胀,肢麻,法宜养阴兼与消乳。方则吉林参须、西洋参、金石斛、大白芍、炙甘草、朱茯神、夜交藤、煅龙齿、煅牡蛎、制女贞、香麦芽、焦山楂、生谷芽也。 次日项君来,言昨日之方大佳,两乳已不胀矣,胃纳已增,夜眠亦安,惟大便不通,已有三日,可否设法一通。余答以诊视过后,再定方策。及午后往诊,病人亦要求一通其便。” 经过这一番折腾,患者已经对中医非常信赖了,因此便把自身上的些小变化,也都大胆讲出来,并提出意见来。 谁知,这次陆士谔却拒绝了她。 “余曰‘碍难遵命,此乃阴液亏损,并非是积浊不下,断不能通,倘与通泻药,定生变端。’盖吾国医,以病为对象,虽同病大便不通,而其所以不通之故,既有寒热虚实、阴伤积秽之不同,治法亦不齐一,断不敢以简单纯一之泻药通治各种便闭症,国医之比较麻烦,就在此等处所,是日乃十六日也。案日:产后十四朝,眠安纳增,乳已不胀,舌苔白,脉已较和,大便三日未行,不可攻也,法与养阴。方则以前方去楂炭、麦芽。加小生地,并加重白芍。十七日,大便犹未行,眠不甚安,眼花,肢软微汗,乃于前方中加归身、秫米、远志、枣仁,服后诸恙皆瘥,惟便仍未通,再加淡苁蓉一味。大便始畅行,医院,为与魏玉璜一贯煎,调理而瘥。” 这番道理说出来,中医的优雅与自信跃然而出,我不禁要拍手叹服了。 这位女西医,且是产科医生,偏得的是产后病,她的思想世界应当起怎样的波澜?我们不得而知,可无论如何,被中医救了过来,总是她的喜剧了。 芃澜赞赏 人赞赏 白癜风的初期图片青少年白癜风援助平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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